放萤苑即隋苑,一名上林苑。按《资治通鉴·隋纪七》炀帝大业十二年,五月,“于景华宫征求萤火,得数斛,夜出游山,放之,光遍岩谷”,至七月幸江都宫。放萤事在东都,人们一般取江都之说。张翥的这首诗重在揭示荒淫亡国灭身的道理,在对比中抒发历史兴亡之感。
“杨花吹春一千里”的“杨花”既谐杨广之姓,又暗用北魏胡太后与杨白华私通事,和“春”同指春情荡漾的荒唐淫乱之事。“一千里”是东都到江都沿途,“鲁舰如云锦帆起”,威武的大船、豪华的锦帆直向扬州而去,一联十四字点出炀帝的淫治与奢华。诗人对此禁不住大发议论,咸阳和洛阳所代表的是关中与中原,那里是真正的王霸之基,可如今皇帝竞趋江南,真是“人生只合扬州死”(张祜)了,已然露出对炀帝的轻蔑与嘲笑。
好色、铺张是炀帝灭亡的两大重要原因,诗中写出游就抓住这两点发挥。“军装小队皆美人”那是从各地选入江都宫的秀女,在佩着画龙鞍鞯的宫中宝马上,一个个娇喘吁吁,香汗微微。她们在扬州的夜里游荡,走过了二十四桥,出江都西门,直向萤苑而去,在她们身后,弥漫在空际的是宫中香粉的特有气味,遗留在地下的是人掉落的珠翠首饰和马踏过的灰沙烟尘。“骑行不用烧红烛,万点飞萤炫川谷”,萤火如星,光遍岩谷,蔚为“壮观”。“金钗”一联,除字面意义外,显然还另有深意。戎装红粉唱着媚人轻歌,从萤苑中来,要到装饰华丽、名香熏人的迷楼上去。据《大业拾遗记》《南部烟花录》等载,炀帝色荒愈炽,经岁成迷楼,择民间稚女居其中,曰:“使真仙游其中,亦当自迷也。”遂尽日与诸女行淫乐之事。他为色荒所迷,迷而昏,昏而亡。从萤苑到迷楼,便又暗示一个败亡的过程。
酒色不醉人,人而自醉之,而炀帝则是连魂都醉了。“花月”指好色淫乐和治游无度,在一阵飘飘欲仙的迷醉中,他虽然明知必将灭亡,却不能自拔。“肯信戟剑生宫墙”句,据《资治通鉴·唐纪一》高祖武德元年:“初,(炀)帝自知必及于难,常以贮毒药自随”,但是“及乱,顾索药,左右皆逃散,竟不能得。”放萤后二年,宇文化及使马文举等杀炀帝,帝责之曰:“我实负百姓,至于尔辈,荣禄兼极,何乃如是!”司马德戡以“普天同怨”对,炀帝犹责封德彝“卿乃士人,何为亦尔”,真是至死不悟了。
秋来了,天地如洗,处处色彩斑斓,点点露珠,闪闪烁烁。每到这时,站在扬州的土地上,吊古悲怀袭上心头,人们总怀疑晶光耀目的露滴是否为当年怨血凝成。炀帝当然不值得同情,但他的悲剧,是值得借鉴的。君不见,每到落日时分,大道两旁,狐鸣声声从颓毁的宅基传来,似哀似泣,穿过树丛和原野,不就在述说历史的兴亡?而鬼火点点,不就在复述当日豪华?在结尾处,诗人再由磷火过渡到萤火,用腐草化萤的故事,照应诗
题“萤苑”。腐草本无情,又似有情。想当年炀帝在这里播下种子,从此繁衍滋生,它们年年飞萤炫川,在雷塘隋墓边飞来飞去,到底是对炀帝的感戴呢,还是嘲笑?《四库全书总目》称张翥“其古体亦伉爽可诵,词多讽喻,往往得元白张王之遗”。但从这首诗看,缘情造境,多方烘托,写得哀感顽艳,倒更近于晚唐的温庭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