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作者家乡湖州飞英寺中有塔名飞英塔,高大巍峨。南接府治,北眺太湖,为湖州胜景之一。历来名人来游,题诗甚多。苏轼曾有诗云:“忽登最高塔,眼界穷大千。”(《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》)本篇即为作者登临览胜的纪游之作。其摹写太湖风光,笔力高绝。而由太湖波涛之险联想到人生的艰险,世事的倾危,隐居避祸,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想法,不禁油然而生。
首联叙事,极为夸张塔的高峻。登上塔顶,居高临下,只看见飞鸟的脊背一掠而过。语本宋孔平仲《曹亭独登》诗:“落日更凭栏,下看飞鸟背。”
次联写远眺。登上高塔,千里湖山,一收眼底。一望无际的太湖风光,水天相接。水平如镜,地平如砥,湖山一体,茫茫千里。“秋色净”三字,刻画晴朗凉爽的秋气,又不限于望中的“千里湖山”了。可以说,整个宇宙,似乎都笼罩在诗人所渲染的明净的秋色之中。这就给诗歌意境所展现的无限的空间世界,增添了新的一维:永恒的时间的标记。“烟火”一句,写市井的繁华。夕阳时分,家家炊烟,户户灯火,登塔而望,星星点点。足见人烟稠密。这两句表面上仅仅摹写眼前实景,实际上却有严格的选择。秋高气爽、湖山明净、缕缕炊烟、点点灯火,渲染出平居生活的和平宁静。第三联一转,从眼前太湖的万顷波涛,联想到人生的艰险。茫茫湖面,如果波澜不惊,一碧万顷,那秋色明净的千里湖山,足以让人心旷神怡,而一旦风起水涌,这千里湖面,就成了倾樯摧楫的葬身之所了。“鱼龙”一句从眼前实景联想生发,一语双关,既指湖面风云的莫测,又指人生道路的艰危。“鸿雁”一句,虽然关合秋令,却以想象为主,表达其避祸全身,远离官场的想法。《南史·任昉传》:“张罗沮泽,不睹鸿雁高飞。”本句即用其意。张九龄《感遇》:“我今游冥冥,弋者何所慕。”说的都是远离名利是非之所,明哲保身的意思。作者有感于当时政局的纷争、官场的险恶,所以产生了远离祸枢的想法,是可以理解的。
末联关合全文,点明主旨。湖山既是那么可爱,官场又是那么险恶,明智的选择,就是隐居江湖,自食其力,终生自由自在,又何必轻生犯险,介入名利网罗之中呢?《襄阳耆旧传》记载:“李衡作宅于武陵龙阳汛洲上,种橘千株。敕其子曰:‘吾有千头木奴,不责汝衣食。岁上一匹绢,可以不贫矣’。”自耕自食,自得其乐,什么时事风云,官场网罗,又岂能危害他半分呢?太湖也有东西洞庭山,不是同样可以种橘吗?虽然不指望以此致富,如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所载:“蜀汉江陵千树桔,其人皆与千户侯等。”但学李衡那样,得免贫苦,聊以度日,总是可以的吧?何况还有如此美好的千里湖山可供赏心悦目呢!所以,在对比了江湖之宁静与仕途之风波以后,作者最后倾向于高蹈遁世、避祸全身的道路,也就是很自然的了。
诗中流露的思想,带有明显的时代标记,在元初知识分子中,具有相当的普遍性。当时,蒙古人入主中原,实行了严酷的民族压迫政策,知识分子的处境尤其艰危。所以,宋室遗民绝大多数采取了不合作态度,拒绝接受朝廷的罗致。作者早年隐居湖州,具有这样的思想是不奇怪的。从这一意义上讲,诗中表现的退避思想,就不能简单地批评为消极避世。本篇在子昂作品中,是流传一时的名篇。当然,除了思想内容上的代表性典型性之外,这篇作品能够成为传世之作,还和它高超的艺术造诣有关。尤其是“千里湖山”一联,摹写江南湖山秋色,意境壮阔,色泽清丽,富于生活情趣。《诗薮》评价此联:“句格庄严,词藻瑰丽。上接大历元和之轨,下开正德嘉靖之途。”除警句之外,全篇也与之相称,起承转合,章法井然,颈联虽大开大合,却一脉贯注,意完神足。《诗薮》赞其“全篇整丽,首尾匀和”,确实不是虚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