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《西湖志余》载:“先是,临安有谣云:‘江南若破,白雁来过。’盖伯颜之谶也。刘静修《白雁》云云,盖寓言也。”据此,诗中“白雁”是谐言双关语,指灭南宋的元军统帅伯颜。此诗当作于1279年2月元军消灭南宋厓山据点的前后。
诗的前三句吸用古代民歌复沓句法,连用三个“北风”,一气贯注,语调急促递进,“初起”“再起”“三起”“直薄”,分别指四个时间阶段,言浅而意深,含蓄而又高度概括了元灭南宋四十年的全过程,有步步紧逼的节奏感。“北风”借喻来自漠北的元蒙军事力量。刘因在《渡江赋》中描写蒙古军队说:“吾想夫阴山之虎士,茹毛饮血,状若神鬼,气傲霜雪。”可见其凶悍。“北风初起易水寒”借喻蒙古开始起兵南侵,有寒气逼人、席卷万里之势。蒙古灭金的翌年(1235),窝阔台汗即调集两路军队大举南侵,一路入侵四川,另一路入侵襄汉,到1241年窝阔台病死才告一段落。其间取宋川北三路二十余州,和东南光、蕲、随、寿、泗等州。次句“北风再起吹江干”,约喻指1258年蒙哥汗发动的三路大军南侵。蒙哥亲率主力入川,攻陷成都等地,沿嘉陵江打到合州;忽必烈率军到长江边围攻鄂州,侵入云南的兀良哈台攻潭州,以期北上与忽必烈长江会师,故曰“吹江干(江边)”。结果因1259年7月蒙哥在合州钓鱼城战死,忽必烈又忙于北上争夺帝位,故允许南宋贾似道的乞和:以长江为界,宋岁贡银绢二十万两匹。第三句“北风三起白雁来”,则指灭宋的第三阶段,1274年,元世祖派左丞相伯颜总领二十万大军,一路由襄阳入汉水渡江,另一路由陆路取扬州。元军所向披靡,南宋大将吕文焕、范文虎、程鹏飞、高达等先后叛降,左右丞相留梦炎、陈宜中也先后逃跑。1276年3月,伯颜军入临安,谢太后及恭帝投降,南宋灭亡。第四句“寒气直薄朱厓山”。“薄”,迫近。“朱厓山”即珠厓山,在广东新惠县南海中。1276年1月临安危急之时,南宋六岁的广王赵昰和九岁的益王赵昺被护送逃到温州、福州。临安沦陷后,陆秀夫、张世杰等拥立赵昰称帝,流亡海上,继续抗元。1278年3月,帝昰病死赵昺被立,迁到厓山。同年年底,元军统帅张弘范进兵广东,文天祥兵败被俘。次年2月,元军进攻厓山,陆秀夫负帝昺沉海,张世杰突围中遇大风随战船沉没。至此,南宋最后一个据点也被消灭。
五、六两句总绾,写“北风”“寒气”所造成的结果。“乾坤”指天地,这里代指宋朝天下。“噫气”犹言风气。《庄子·齐物论》:“夫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。”这两句感叹宋朝三百年的乾坤风气(物质、精神文明),均被一阵猛烈的北风(元朝军事力量)席卷扫荡得干干净净了。南宋灭亡时,元朝籍没了其礼乐、祭器、册宝、仪仗、图书及各种珍宝古玩,俘虏了谢太后、全太后、帝、诸王、百官、宫人、三学之士凡数千人押解上都。元朝灭宋,得37府、128州、733县。后来杭州、绍兴的宋帝陵墓都被江南释教总统杨琏真伽发掘,宋帝尸骨暴撒荒野,陵中珍宝洗劫一空。确实是“一风扫地无留残”。
七、八两句写诗人的遐想和忧虑:江南广阔万里的江湖水乡,经过“北风”“寒气”的侵袭,想必都变得一片凄清冷落(潇洒,此处是凄清、凄凉之意)了,隐喻江南遭受兵燹洗劫之后的悲凉情境。于是诗人久立怅望(伫看),等待春水上涨,天气暖和,北雁(谐伯颜,泛代元军)南还,以期江南早日恢复和平安宁,黎民免受更多的战祸,用语曲折,诗意隐微。不过,诗人这一良好的悲悯愿望并未完全实现,元灭南宋后,又屡次兴舟师征日本、安南、占城、缅甸等四夷,穷兵黩武,劳民伤财,以致不断激起江南人民反抗,多达二百余起,元朝又不断派兵先后镇压下去。
刘因对元朝灭宋的态度是矛盾的:一方面他对南宋特别是广大人民惨遭兵祸以及汉族文化受到摧残,抱有深切的同情哀悯(苏天爵《滋溪文稿》评刘因《渡江赋》),但另一方面,他对南宋的腐败,感到不满。特别对南宋无理扣留元朝大使郝经,更深感气愤:“彼留我奉使,仇我大都,使天下英雄请缨破浪,虎视长江,亦有年矣。”(《渡江赋》)郝经是刘因的朋友,字伯常,1260年奉使南宋告世祖即位,并商议和议,被贾似道扣留真州长达16年。这从道义上和私人友谊上都使刘因深感气愤。他在《忆郝伯常》诗中甚至说:“飞书寄与平南将,早放楼船下益州。”不过刘因一般是不主张武力征服的,特别是宋亡之后,他更是同情怀念多于谴责。这首诗的感情倾向正是这样。
此诗通篇都用比兴象征手法隐写时事,不仅风格含蓄深沉,而且内容涵盖深广。语言上因吸用民歌句法和双关比兴,故辞意虽含蓄却又毫不晦涩,音调虽畅适而又苍凉急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