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出这么多问题,原因在哪里?我以为是把“贫”解释成“贫穷”造成的。这里的“贫”应该作“少”或“稀少”解才合适。这种解法,《说文解字》中已有说明:“财分少也”,段注:“合则见多,分则见少”。“贫”用“少”义,在唐以前的其他书中也并不鲜见。《诗经》中《卫风·氓》:“自我徂尔,三岁食贫”,《邶风·北门》:“终篓且贫”;刘勰《文心雕龙·事类》:“有学饱而才馁,才富而学贫”。在现代汉语中,单解“贫”字虽无此义,却有“贫乏”一个词条。因此,“天寒白屋贫”这句诗意为:“为什么天冷的时候途中的茅屋就这样稀少?”换句话说,:“天这样冷,还没有看见可避风寒的茅屋!”这样讲,看来似乎有些矛盾,好象茅屋是因天寒才稀少的。其实,这是境由心造,与常言“欢娱嫌夜短,寂寞恨更长”所采用的方法相同。只有这种看来矛盾的东西,才能把旅人那种急迫投宿的心情充分地表现出来,真正起到加倍和进层的作用。
把“贫”作“少”解,全诗就可以理出这样一个层次:首句写日暮途穷而产生投宿的想法,次句写不见宿处焦急的心情,第三句写突然找到了驻足的地方,第四句写宾至如归的喜悦。全诗还可以分成两个场景:前两句写黄昏,后两句写黑夜,中间省略了劳顿奔波的过程。这样一来,从头顺流而下,一气呵成。因此,才可以说这首绝句的意法“首尾相衔”(清刘熙载《艺概》卷二《诗概》),“二十字如弹丸脱手”(清李重华《贞一斋诗说》),才可以在诗中看到一个完整的旅人形象。
正因为“贫”作“少”解,才可能有旅人从黄昏到黑夜一段艰苦的跋涉。有了这段不寻常的跋涉,才会使“犬吠”如异峰突起,显得特别耸动,那“闻”字才分外传神,那“风雪夜归人”就有如脱水而出的芙蓉,在微风中摇曳生姿。如果没有白屋少而导致的这段跋涉,即使主人优礼相待,也不会有像回到自己家里那样温暖的感受,那“归人”一词就极为平常,谈不上精警,歧义也就由此而生。
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,还可以从刘长卿诗歌的特点方面加以印证。他的诗多写贬官的哀伤和蕴含寄托的山水景物,风格含蓄温和。这首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,应属山水之类,理当有所寄托。寄托什么?只有先看一下当时的背景:大约在唐代宗大历八年(773)至十二年间的一个秋天,刘长卿受鄂岳观察使吴仲儒的诬陷获罪,因监察御史苗丕明镜高悬,才从轻发落,贬为睦州司马。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写的是严冬,应在遭贬之后,而且前面按照“贫”作“少”解理出的线索与此事的发展经过基本一致。上半首似言自己被害得走投无路,希望获得一席净土,可是,在冷酷的现实之中,哪有自己的立身之所。下半首似言绝望中遇上救星苗丕,给自己带来了一点可以喘息的光明,当然也包含无限的感激之情。以此看来,这首诗的内容是何等丰富!它不仅是一幅优美的风雪夜归图,而且反映了诗人政治生涯的酸辣。无怪诗人曾经得意地说:“风景随笔摇,山川入运筹”(《湖南使还留辞辛大夫》)。如果“贫”不作“少”解,是很难找到这些极其隐晦的内涵的。
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辨疑,细细地咀嚼《唐诗鉴辞典》中“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。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”一诗的析文,觉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问题。析文中说:“首句写旅客薄暮在山路上行进时所感,次句写到达投宿人家时所见,后两句写入夜后在投宿人家所闻。”这样,势必后面只好说:“‘风雪’句应也不是所见,而是耳闻。”其实,风可以闻,雪是绝对不可以闻的。(“风雪”可闻,不是诗人说的,因此,我说雪不可闻,不属于杨慎“千里莺啼”之类的问题)因为析文说次句写已投宿,所以“犬吠”也只能是“卧榻上听到的”,这里也有不少疑点:一、黑夜投宿的生人在卧榻上很难判断“犬吠”的具体位置;二、犬吠不一定是归人,可以是路人,也可以是歹人,还可以是其它动静,究竟犬吠什么?屋内人也很难说清;三、旅人在卧榻上听见犬吠才去“构想出一幅风雪人归的画面”,是不符合一个人的心理反应的。既然有狗,旅人投宿时也该被吠,只有突如其来的犬吠,才可能在一个奔波于荒山野岭的旅人心中引起强烈的震动。这些问题还不是主要的。按照“所见”、“所闻”的线索分析,不可避免“下半首另外开辟了一个诗境”,为了“不使读者感到脱节”,不得不从字面去抠:“‘柴门’上承‘白屋’,‘风雪’遥承‘天寒’,而‘夜’则与‘日暮’衔接。”恐怕析者心里也很清楚,一首诗前后是否脱节,不是看“如奴婢”的“辞”,而是看“似主人”的“意”。“意”好比一根贯穿其中的线索,如果没有它,诗就“穿贯无绳,散钱委地”(清袁枚《续诗品》)。从析文析出的两个诗境看来,确实难以找到一个恰当的“意”能够把上下紧密地联系起来,达到“意圆语响”(孙矿《唐诗品》的目的,析者从字面上寻找联系的根据,应该说是出于无奈。 敲出这么多问题,原因在哪里?我以为是把“贫”解释成“贫穷”造成的。这里的“贫”应该作“少”或“稀少”解才合适。这种解法,《说文解字》中已有说明:“财分少也”,段注:“合则见多,分则见少”。“贫”用“少”义,在唐以前的其他书中也并不鲜见。《诗经》中《卫风·氓》:“自我徂尔,三岁食贫”,《邶风·北门》:“终篓且贫”;刘勰《文心雕龙·事类》:“有学饱而才馁,才富而学贫”。在现代汉语中,单解“贫”字虽无此义,却有“贫乏”一个词条。因此,“天寒白屋贫”这句诗意为:“为什么天冷的时候途中的茅屋就这样稀少?”换句话说,:“天这样冷,还没有看见可避风寒的茅屋!”这样讲,看来似乎有些矛盾,好象茅屋是因天寒才稀少的。其实,这是境由心造,与常言“欢娱嫌夜短,寂寞恨更长”所采用的方法相同。只有这种看来矛盾的东西,才能把旅人那种急迫投宿的心情充分地表现出来,真正起到加倍和进层的作用。 把“贫”作“少”解,全诗就可以理出这样一个层次:首句写日暮途穷而产生投宿的想法,次句写不见宿处焦急的心情,第三句写突然找到了驻足的地方,第四句写宾至如归的喜悦。全诗还可以分成两个场景:前两句写黄昏,后两句写黑夜,中间省略了劳顿奔波的过程。这样一来,从头顺流而下,一气呵成。因此,才可以说这首绝句的意法“首尾相衔”(清刘熙载《艺概》卷二《诗概》),“二十字如弹丸脱手”(清李重华《贞一斋诗说》),才可以在诗中看到一个完整的旅人形象。 正因为“贫”作“少”解,才可能有旅人从黄昏到黑夜一段艰苦的跋涉。有了这段不寻常的跋涉,才会使“犬吠”如异峰突起,显得特别耸动,那“闻”字才分外传神,那“风雪夜归人”就有如脱水而出的芙蓉,在微风中摇曳生姿。如果没有白屋少而导致的这段跋涉,即使主人优礼相待,也不会有像回到自己家里那样温暖的感受,那“归人”一词就极为平常,谈不上精警,歧义也就由此而生。 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,还可以从刘长卿诗歌的特点方面加以印证。他的诗多写贬官的哀伤和蕴含寄托的山水景物,风格含蓄温和。这首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,应属山水之类,理当有所寄托。寄托什么?只有先看一下当时的背景:大约在唐代宗大历八年(773)至十二年间的一个秋天,刘长卿受鄂岳观察使吴仲儒的诬陷获罪,因监察御史苗丕明镜高悬,才从轻发落,贬为睦州司马。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写的是严冬,应在遭贬之后,而且前面按照“贫”作“少”解理出的线索与此事的发展经过基本一致。上半首似言自己被害得走投无路,希望获得一席净土,可是,在冷酷的现实之中,哪有自己的立身之所。下半首似言绝望中遇上救星苗丕,给自己带来了一点可以喘息的光明,当然也包含无限的感激之情。以此看来,这首诗的内容是何等丰富!它不仅是一幅优美的风雪夜归图,而且反映了诗人政治生涯的酸辣。无怪诗人曾经得意地说:“风景随笔摇,山川入运筹”(《湖南使还留辞辛大夫》)。如果“贫”不作“少”解,是很难找到这些极其隐晦的内涵的。
https://www.gudaiwenxue.com/shangxi/267.html